上午十点的太阳能把人晒脱层皮,街角冷饮店门口排起长队。排队时我前面站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,穿着碎花吊带裙配凉鞋,后背挂着一顶大草帽。旁边几个老太太打量她露出的肩膀和胳膊,凑在一起咂嘴摇头:"哎哟这岁数穿这样""我家儿媳妇都不敢这么出门"。那位奶奶慢悠悠转过来,露出大片刺青蝴蝶纹身,晃得我们几个年轻人目瞪口呆。
这事在小区群炸了锅。王大妈在群里痛心疾首:"咱们这把年纪穿背心都嫌轻浮",九零后租客小陈立马反呛:"大妈,大清早亡啦"!楼下裁缝李师傅翻出法律条文,信誓旦旦说公共场合衣着得体是基本礼仪。说来有趣,我见过去迪士尼穿公主裙的阿姨,也见过染彩虹头的老爷爷,可吊带刺青老奶奶还是头回见。
仔细想想倒让我琢磨出点味道。商场童装区挂着"小公主"纱裙,老年服装店清一色"奶奶装"花衬衫。我家外婆去年试穿我的潮牌卫衣,被全家说成老不正经。穿衣自由这事儿,对老年人似乎格外苛刻。服装搭配师赵颖说得好:"老太太的露背装和广场舞的扇子,都是一种生活表达"。但物业张经理比较忧心,说上周接到投诉,有位穿泳装晨练的老爷子吓坏遛狗的居民。
其实太阳底下无新事。三十年前喇叭裤青年被骂二流子,二十年前染发女孩被称妖精。小区里那位刺青奶奶,年轻时怕是个时髦女郎。楼下水果摊主指着自己花臂笑:"我六十岁才去纹的龙,怕再不疯狂就扛不动纹身枪了"。这话糙理不糙,穿衣服也要论斤两?
说到底不过是背心吊带裙,既没违反治安条例,也没耽误交通秩序。超市里开襟衫老太太和健身房的瑜伽裤阿姨,说到底都是图个舒坦。倒是那些眼神里的讶异、嘴角的鄙夷,暴露了社会对老年群体无形的条条框框。广场舞跳到八十岁能被赞美老当益壮,衣服穿鲜亮点反倒成了伤风败俗。
与其操心人家布料少不少,不如想想我们给老人画的框框多不多。隔壁单元王大爷去年迷上汉服,儿女硬说像唱戏的给锁衣柜里。那个顶着烈日在冷饮店前排队的刺青奶奶,结账时还顺手帮隔壁孕妇拎袋子。说到底,活得舒展的人,总比活在别人唾沫星子里的人可爱得多。
衣服是穿在身上的故事书,有人喜欢精装版有人中意简装本。等我们满头银发时,会想套着规规矩矩的"寿衣"等死,还是披一身太阳光继续蹦跶?那位擦肩而过的吊带裙奶奶,已经活成了街角最生动的招牌——她分明穿着夏天,也穿着岁月里未曾熄灭的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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